一时吃饭漱盥已毕,安老爷便命他对坐细谈。总问了问京中家里一切情形,因长吁道:"我读书半世,兢兢业业,不敢有一步偷闲取败,就这'迂拙'两个字,是我的短处,不想才入宦海,就因这两个字上误事。几乎弄得身名俱败,骨肉沦亡。今自幸得我父子相聚,面且官事可完,如释重负,这都是上苍默佑,惟有刻刻各自修省,勉答昊慈而已。至于你没出土儿,就遭了这场颠沛流离,惊风骇浪,更自可怜。又安知不是我家素来享用稍过,福薄灾生,以致如此。经此一番,未必非福,此时都无可说了。只是我方才细想,你在那能仁寺遭的这场事,那班和尚伤天害理,为天理所必诛。无所谓冤。这等一女子,取义成仁,仁至义尽,无所谓孽,我们心里便无所过不去;我只虑地方上弄了这等一桩大案,倘然遇见个廉明官儿查究起来,倒是一桩未完的心事。"公子说:"这事大约无妨。前日在路上听见各店里沸沸扬扬的,传说荏平县黑风岗庙里一个和尚,一个头陀,一个女人,因为妒奸,彼此自相残害。经本县的一位胡县官访查出来。那地方上百姓,也有受过和尚荼毒的,人人称快,各感念那位胡县官,都称他作青天太爷。"安老爷说道:"此所谓齐东野人之语也。"那时叶通正在那里伺候老爷吃饭,便问道:"这话大约是真的。"老爷道:"你又怎么晓得?"叶通道:"这里的二府,就和荏平的这位胡老爷是儿女亲家。奴才有个舅舅跟胡太爷,昨日打发来看姑奶奶,他也是这等说。还说胡太爷因此上台见重,说他留心地方公事,还保个卓才了呢!"老爷听了,不禁大笑说:"这可叫作天地之大,无所不有了。若果如此,不但那女子可以远祸,我们也可放心。"公子答应了个"是",就趁势回道:"倒是儿子这里另有件未完的心事。"老爷忙问,"何事?"公子便把失了那块砚台的话说出来。老爷先说了句:"可惜。"便问:"怎的会丢了?"公子道:"只因正在贪看十三妹在墙上题的那折词儿,她又催促着走,一时匆匆的便遗失了。"老爷问:"又是什么词儿?"公子见问,便从靴掖里,把自己记下的个底几掏出来,请老爷看。安老爷看了一会,说道:"这个女子好生奇怪,也好大神通;你看她这折《北新水令》,虽是不文,一边出豁了你,一边摆脱了她,既定了这恶僧的罪名,又留下那地方官的出路。看她这样机警,那砚台必不肯便落他人之手,只她那词儿里的什么'云端'、'云中',自是故作疑人之笔。她究竟住在何处?你自然问明白了。"公子道:"也曾问过,无奈她含糊其词,只说在个上不在天、下不着地的地方住,并且儿子连她这称呼,曾留心问过;问她这'十三妹'三个字,那是排行,还是姓名?她也不肯说明。"老爷道:"吭!这是什么话?无论怎样,你也该问个明白,在她虽说是不望报,难道你我受了人家这样大德,今生就罢了不成?"公子见父亲教训,也不敢辩说她怎生的生龙活虎一般,我不敢多烦琐,只得回道:"将来总要还她这张弹弓,取我们那块砚台,想来那时,也可以打听得出来的。"老爷只是摇头,一面口里却把那词儿里"云中相见"四个字,翻来复去不住的念;又用手把那"十三妹"三个字,在桌子上一竖一书,不住的写。默然良久,忽然的把桌子一拍,喜形于色,说道:"得之矣,我知之矣。"因忙问公子道:"这姑娘可是左右鬓角儿上,有米心大笔正的两颗朱砂痣不是?"罢了,这公子实在不曾留心,只得据实答应。老爷又问道:"那相貌呢?"公子道:"说起相貌来,却是作怪,就和这新媳妇的相貌一样。不但像是个同胞姐妹,并且像是双生姊妹。"老爷说:"这又是梦话了。我又何曾看见你这新媳妇是怎生个相貌呢?"公子一时觉得说的忘情,扯脖子带脸臊了个绯红。老爷道:"这又臊什么?说呀!"公子只得勉强道:"此时说也说不周全,等父亲出去,看了媳妇,就明白了。大约这个是一团和气幽娴,那个是一派英风流露。"老爷听了,笑了一笑,说道:"文法儿也急出来了。"公子也陪着一笑。
相关影视:名妓韩国迅雷